“我是李康成，這是我的妻子杜思雨，我們夫婦六年前因觸犯門規被掌門逐出師門，想必在場有很多人都知道這件事，可你們卻不知道我們離開之後都經歷了哪些我們一生之中最為可怕和無望的事情。”

臉色明顯蒼白地不同常人的李康成緊握著面色同樣的妻子的手率先開口。

他口才本來甚好，敘事又十分有條理，此番演講又是經過認真準備的，又有卓雲清先前的鋪墊，故此時雖不過簡單的一句開場白，臺下已然隱約猜到一些的雲門眾弟子的好奇心便都被徹底地勾起，霎時俱都安靜了下來，認真地聽他說話。

“我們夫婦當年可以說都是經歷了千辛萬苦才得以進入雲門修行，原以為這一生都會是雲門子弟，從未想過會有被棄逐的一日，所以當時我們苦苦哀求不得最終被掌門趕出山門後，心中自然難免怨恨掌門的無情。然好歹我們夫妻還在一起，掌門也未廢除我們的修為，就算沒了光明的前程，但只要我們夫妻同心，天下之大，總應該還有我們的出路。”

“不想我們離開山門之後，竟似一夕之間人人都知我們夫妻是雲門棄徒，每到一處皆有人指指點點，冷嘲熱諷，更有人言語極其不堪地汙蔑我們夫妻在雲門時曾如何如何地穢亂！可當時我和師妹雖已情投意合、海約山盟，彼此非對方不娶不嫁，然大禮未曾，卻始終發乎情而止於理，又如何能擔當得起穢亂二字？何以把我們逐出師門還不夠，還要如此趕盡殺絕，逼得我們無處容身？”

李康成緩緩地從頭開始敘述，表面上的神情看似一直很平靜，但任誰都聽得出他們當時的心情是如何地含冤抱痛，情緒是何等的激烈悲憤。

聽到這裏，尚未有過情動的弟子還好，那些早已情竇初開且心慕之人又是同門卻礙於門規不得不抑制自己感情的弟子卻早已在不覺中動容黯然，一些女弟子更是淚光盈盈暗中泣淚，深恨掌門處事太過狠辣無情，自己絕情絕愛也就罷了，為何要整個雲門都斷絕人性？

葉綺煙站在人群之中，明知李康成和杜思雨的經歷是和魔人有關，應該仔細聆聽，卻不知不覺地反倒羨慕起他們夫妻二人之間彼此堅貞不變的感情來。

她是雲門弟子，當然知道門中規矩。

然而在她初見雲寒初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然做好了離開雲門的準備。對她來說，只要她這番情意最終能被雲師兄接納，便是沒了雲門弟子這層身份的庇護又如何呢？神仙尚且羨鴛鴦，何況是本就應該有七情六欲的凡人，不過是孰輕孰重，如何取舍罷了。

只可惜她一番滾燙熱情，換來的卻是始終未曾改變的冷漠以對。

她一直心心念念的雲師兄，竟然不僅早已心有所屬，還跟那個女人生了兩個孩子，甚至還寧願被驅逐出師門……

想到這裏，她的心不由地又隱痛起來。

葉師妹此刻必定是又想起了雲師弟了吧？

站在她身旁的錢鴻風雖然大部分註意力都集中在臺上的李康成身上，但也從未錯過葉綺煙臉上的神色，此時見她目光黯然，便猜得她心中所想，不由暗中澀然苦笑。

葉師妹為了雲師弟，不惜早早就做了被驅出雲門的打算，他又何嘗不是如此？

然落花有意流水無情，他們二人明明走的是一樣的情路，偏偏卻是一前一後，而非並肩同行，但不知這一次雲師弟公然帶了那個女子離開之後，葉師妹是否還是會一如既往地固執下去，他這個淚藏笑裏的癡兒還能不能有機會得償所願？

也罷，這些都以後再說吧，眼下還是魔人的事情要緊。

錢鴻風深吸了一口氣，強迫自己暫且移開餘光，先聽清楚李康成的敘述再說。

“……我們夫妻連連遭此侮辱，只覺得前途一片黑暗，滿腔怒火欲洩卻無從，就在此時我們忽然被指控為殺人兇手，一群修士不容分辨便要置我們於死地。我們欲辯無果，雙雙身受重傷，只能邊打邊逃，眼看就要雙雙葬身，忽有一蒙面人出手相救…………”講到這裏，李康成不禁牙關緊咬了一下，語聲中全是仇恨，“可恨我們當時有眼無珠，竟全然不識從頭到尾這都是那魔人的布局，非但對他感激涕零，一口服下了那藏著魔種的丹藥，事後更是一錯再錯，殘害了不少無辜……”

回憶昔日種種，尤其是親手奪取無辜之人性命的那一個個瞬間，李康成偌大的一個漢子，都不由地哽咽起來，一旁始終和他十指相扣的杜思雨更是早已淚流滿面，忍不住泣聲地替自己和夫婿辯駁：“我們從來就沒想過要濫殺無辜，可是我們被種了魔種，那個惡魔又以我的性命威脅我夫君……”

杜思雨流著淚，一字一句地控訴著那魔人是如何利用他們的怨恨和為了保護彼此之心一步步地將他們推入深淵之中，如何逼迫他們修煉魔功，又如何逼他們一次次違背本心去做一件件傷天害理之事，最終夫婦倆俱變得人不人鬼不鬼，並且還越來越難控制自己的理智等等瘆人又可怖的經歷，全都含淚道來。

講到最後，不但她自己幾乎已泣不成聲，雲門眾弟子也都聽得從心底裏泛起深深的寒意。

葉綺煙和錢鴻風等弟子當年都是進過小周山，也和被種了魔種的那些修士戰鬥過的，事後回山都事無巨細地告訴過同門，所以對於魔人的狡猾奸詐和狠毒都有了一定的認識，然而那些人都是外人，現在卻是曾經的同門句句血淚地親訴，其中的掙紮絕望俱都被淋漓盡致地完全展現了出來，其震撼自然遠非道聽途說能相提並論。

當下在杜思雨哽咽地暫時無法再開口之後，臺下數千弟子都不約而同地靜默了。

“方才我已說過，善惡皆在一念間，雖然你們之中有部分人因種種原因被魔人趁隙而入種了魔種，但這魔種也並非是不可拔除的，他們二人便是明例。”等眾人沈默了片刻後，卓雲清適時地開口，而後忽然擡手彈指射出一道流光，偌大的流光臺四周頓時泛起一個光波大圈，將所有人都籠罩在內。眾弟子見狀，頓時些微地騷動了起來，不知卓雲清是何用意。

“這是一個天罡大陣，專門針對魔人而立，一旦罡氣啟動，凡事身體裏攜帶魔種者便會無所遁形。”卓雲清長身而立，平靜地環視著面前的數千弟子，“現在，我給你們一個機會，倘若你們迷途知返，能主動走上前來，本掌門自能慢慢拔除你們身上的魔種，讓爾等重新做人。倘若執迷不悟，死不悔改，寧死也要以身飼魔，本掌門也無話可說。”

臺下又是一陣騷動，幾乎人人都左顧右看，想要看出身邊有誰被種了魔種了，但卻無一人主動走出。

執法長老見狀，不由上前一步，大聲暴喝：“此時不悔改，還待何時？難道你們真的想要成為六親不認理智全無的魔人傀儡嗎？這可是你們最後一次機會，別不知好歹，白費了掌門一番苦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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